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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我本无意成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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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282章
      哪有人明明知晓半村病患,又见自己明显患了病,还敢来与自己说话的?
      不仅说话,还送来了药。
      人们常说,病急乱投医,其实这不止是一种行为,还是一种心态。
      人家愿意冒险送药来,就是毫无作用,也是菩萨心肠,若真有一点用,便真是神仙下凡了。
      何况凡人这水只喝了一口,便已觉得昏胀欲裂的脑子好了很多。
      就这一点,已是帮了大忙了。
      “若是与蔡神医的药合起来吃没有用,请莫要见怪。”道人继续说道,“若是有用,便是幸事,功劳该属蔡神医。”
      “多谢先生。”
      “不必客气,只再问村正一句,蔡神医今日从此离去之后,是往哪边走了?”
      “听说是往北边去了。”
      “多谢。”
      宋游与他道谢,便上路了。
      旁边的剑客与猫儿这才跟上,村正则连忙后退,用布捂住口鼻,目送他们远去。
      暮色下一行人沿村走过。
      村庄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死气,仿佛比这晚间暮霭还要浓重三分,不知这段时间死了多少人,又不知过几日又将有多少人死去。与死气暮霭相映衬的是浓重的臭味,死亡真是一件毫无尊严的事。
      宋游走得不快,一边走,一边左右看。
      三花猫迈着小碎步,跟在道人身边,也跟着扭头往左右看,眼中一片清明。
      “吱呀~”
      忽然一扇大门被打开了。
      “小先生。”
      一声呼喊传来。
      宋游停下脚步,转头一看。
      一瞬间此处的风都静止了。
      站在门口的不知是谁家的老妇人,即使用布捂着口鼻,也看得出已经满面皱纹了,一身衣衫破破烂烂,又脏兮兮。在这北方乱世之中,恐怕本身活着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,却又偏偏遇到这瘟疫。
      只见她与宋游隔着一个院子站着,满眼血丝,面色苍白如纸,头发掉了大半,黄昏之下,一时分不清是鬼是人。
      九日疫怕是已到了七八日了。
      宋游注视着她,沉默片刻,这才问道:
      “老夫人有何事?”
      “咳咳……”
      老妇人一边习惯性的咳嗽,一边抬眼看他,不敢往前迈步:“先生是有本事的,我不求先生救命,救也救不活了,只是咳咳,听说人死了会变成鬼,去阴间,想问问小先生,是真的假的?”
      “也许。”
      宋游想了想才答道。
      又看了她一眼,这才行礼离去。
      满地咳嗽声,伴随痛呼哀嚎与哭泣,此起彼伏。
      乌啼不断,犬泣时闻。
      人含鬼色,鬼夺人神。
      白日逢人多是鬼,黄昏遇鬼反疑人。
      可其实分不清是人是鬼的,又何止是人,连鬼自己也分不清楚啊。
      宋游行至村口,回首仍旧叹息。
      只请诸位先行,莫问归途何处,人生酸苦至此,天地又有何不同?
      第241章 二度寻访不遇的蔡神医
      次日中午,平原之上。
      道人又过了两个村庄,一如往常,只稍作停歇,并不久留,随即沿着官道往北而行,身边的三花猫也迈着小碎步跟着。
      忽然,猫儿停下了脚步,耳朵竖起,头也一扭,看向远处一个方向。
      这是猫儿经常做的事。
      走在路上,无论有什么稀奇的风吹草动,都会引起她的注意。
      猫儿有和人不一样的感官与大脑,用来接触一个和人不一样的世界。
      只是这次她停下看了一会儿,再扭头一瞄,见道人已经走出了一段,便立马快跑着追上去,对道人说:
      “那边有人在喊!”
      “是吗?喊什么?”
      “大喊,还有狼。”
      “嗯?”
      宋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。
      风中好似真的吹来一阵狼嚎声与人的大喝,模模糊糊,几乎微不可察,若非三花娘娘听觉敏锐,人就是听见了,怕也会当成风中的杂音。
      正巧面前有个小土坡。
      道人与剑客都站上土坡,眺望远方。
      大地一片平整,田地多是荒的,官道打了个折,隐隐可见远处有一些身影在纠缠,长得高且直立的三道明显是人,其余则是矮的小黑点,将三个人围起来,不时试探。
      “我先去!”
      剑客立马转身往后跑,一翻身便上了马,动作干净果断。
      “彻!”
      “问问是否是蔡神医。”
      “知晓!”
      黑马顿时奔跑起来,一骑绝尘。
      宋游与三花娘娘亦加快脚步,往那方赶去。
      这边太过辽阔,很多地方看着近,实则要走很久,不过剑客已经骑马而去,舒大侠自是值得信任的。
      待得一人一猫走近那方,剑客已经解决了麻烦。
      只见剑客身后站着三人,为首一名老者,穿着这年头大夫常穿的衣裳,年纪六七十,身材瘦削,发似三冬雪,须如九秋霜。只是或许是这几年在北方行走,风吹日晒,又疲惫不堪,本该面色红润、鹤发童颜的,此时皮肤却难免有些黑,脸颊也有些皲裂,嘴唇亦是起了皮。
      身边两个大约三四十岁的徒弟,也穿着差不多的衣裳,一个挎着药箱、举着医字幡,一个背着行箱,裤脚已经被扯坏了,都是惊魂未定。
      近处三具狼尸。
      一具被箭矢射穿头颅,一具被剑斩了半边脑袋,另一具身上也有个血洞。
      其余的狼早已被吓得跑出很远,远远的看着这方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      “先生。”
      剑客立马上来说道:“这位正是蔡神医。”
      “果然是蔡神医,有礼了。”
      “不敢不敢。”
      蔡神医惊魂未定,向宋游回礼,也悄悄瞄向这名道人。
      只是一看,便是一惊。
      他有看人面相而知人疾病的本领,也有看人生气而知人强弱的能力,就好比方才救下他们的剑客,一眼便能看出,武艺当为天下绝顶,蔡神医也再未见过那般蓬勃的生机,可看面前这人,却连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。
      “不知先生如何称呼?”
      “姓宋名游,逸州灵泉县人。”
      “多谢宋先生和舒大侠相助。”蔡神医连忙说道,“哪里想到,禾州这才荒废多久,路边野兽都这么多了?”
      “向来如此。”宋游答道,“只要人一退,野兽妖魔便如野草,立马就会回来。”
      “若非宋先生恰巧从此经过,我等怕要遭一大劫!”
      “这可不是巧合。”宋游笑了笑说道,“我等乃是一路追着蔡神医过来的。”
      “哦?”
      蔡神医愣愣的看向他。
      宋游却没有急着回答,而是问道:“蔡神医可是要去寒酥县?”
      “先去灵泽县。”
      “那也顺路,不敢耽搁,便请边走边说。”
      “好!”
      “神医可要骑马?”
      “老朽走得,走得。”
      “……”
      宋游也不多劝,只回头看了眼远方田埂上依旧在盯着自己一行人的几匹狼,挥了挥手,这些狼便立马掉头离去了,随即边走边说:“想必神医今日是初次听到在下的名字,然而我等却已经对神医仰慕已久了。”
      “不敢当不敢当。”
      蔡神医只以为是他听说了自己在禾州之事,连忙摆手道。
      “神医有所不知,我等从长京来,早在长京时,便已然听过神医的大名了。”
      宋游转头看向这位传说中医术通神的神医,以前还不确定,如今走过禾州,便已知晓了,这注定是一位会名流千古的人物。
      千年之后,兴许很多帝王的名字也不会有他的响亮。
      这样的人,宋游自然对他多有敬意。
      当然不是因为他会名流千古而对他多有敬意,而是他技艺通神、德行出众,因此流传千古,也因此受人敬重。
      “在下在长京之时,便曾两度去北钦山拜访过神医。一次是去年初夏,一次是去年寒冬,最近的一次,也已经一年了。后来到了禾州,常常听说蔡神医不畏疫病行医救人的善举,便更为钦佩了。”
      “先生去北钦山寻过老朽?”蔡神医似乎也有些惊讶,随即说,“老朽早就前来北方了,先生定然没有找到,却是让先生空跑了。”
      “在下第二次去北钦山,便已从蛇仙口中知晓了神医前来北方之事。”宋游回道,“而且北钦山风景出众,也谈不上空跑,何况在下去北钦山虽没有寻到蔡神医,却也有别样的收获。”
      停顿一下,又对蔡神医说:“现在想来,当时二度寻访不遇,只是暂时无缘,我与神医的缘分,却是在这里。”
      “蛇仙?”
      蔡神医又是有些惊讶:“先生竟见到了蛇仙?”
      “见到了。”宋游依然答道,“说来蛇仙还是祖师故友,在下算是他的半个晚辈,与他老人家闲聊一日,多有收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