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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一品仵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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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65章 你心我心(1)
      暮青没搭腔,章同有些诧异,还以为这小子虚荣又嘴毒,正想找机会教训他,没想到他不出声了。
      其余三人却惊诧暮青做这些事的熟练麻利,士族公子锦衣玉食的,哪会这些?再瞧她换了军服后,粗眉细眼,脸黄身薄,瞧着还真跟他们一个样,是穷苦人家的少年,那中年汉子和黑脸小子这才彻底松了提着的那口气。
      “周小弟多大了?俺今年三十二,祖籍是江北的,家里种田,咱们这伍属俺最大了,俺叫石大海。”那中年汉子道,仍一口江北乡音。
      “十六。”暮青一如既往地简洁,答完便躺了下来,面朝里面向帐子。
      “我过了年就跟周兄一样大,我叫刘黑子。”黑脸少年道。
      石大海憨憨一笑,“啥过了年就一样大,你就说你十五不就得了?”
      “那不就成最小的了?”刘黑子挠挠头,笑容有些腼腆。
      “你这般说,也是最小的。”韩其初温和笑道。
      章同不说话,冷着脸转身也躺去席子上睡了。
      暮青和章同都不好相处,石大海憨厚老实,刘黑子有些腼腆,韩其初为了帮章同打圆场便坐下开了话题,“石大哥为何从军西北?”
      “俺?家中田地被山匪占了,县衙剿匪,捕快还打不过水匪,田地要不回来,家里老娘小儿要吃饭,俺听说元大将军爱兵如子,从不亏待能杀胡虏的兵。俺别的本事没有,就一把子力气,多砍几个胡人脑袋,多领些例银,让人捎回家里养活一家子。”
      让人捎回家里?西北与江南千里之遥,又隔着汴江,边关战事一紧,信道只供军用,千里捎带家书都未必能至,何况银子?
      韩其初想张口,却最终一叹,没说出口。
      “不过,要是俺能多砍些胡人脑袋,立些军功,也能当个小将军呢?到时回乡,俺也算光宗耀祖,让俺老娘有饭吃,家里的俩娃子有前程奔了。”石大海咧嘴笑了笑,转头问刘黑子,“你呢?为啥去西北?”
      “我家里是打渔的,河上官府要收捐税,水匪也要收银子,我家爹娘去得早,哥哥嫂子养不起了,就让我去西北。”
      “一去西北十有八九回不来,让你去城里做工也比去西北强。”韩其初皱眉道,刘黑子才十五岁,他哥哥嫂子竟心狠。
      “不。”刘黑子低着头,“是我自己想去西北,好男儿……当为国。”
      少年抱膝坐在草席里,低头顺目,声音颇低,那单薄的肩膀却让人忽觉硬气。
      帐子里一静,韩其初和石大海都未想到,这少年有此等抱负。
      “韩老弟呢?”静了会儿,石大海问韩其初。
      “在下一介文人,从军也杀不得几个胡虏,只愿这胸中计谋能有用武之地,谋一军中幕僚。”文人清高者多,这般直言谋仕的人倒少,韩其初竟不避讳,连章同的也一起说了,“章兄祖上乃武将,家传枪法颇为精妙,只是为朝中奸人所害,家道中落,这才自去西北谋生。”
      石大海和刘黑子闻言齐望章同,脸上都露出羡慕神色,身怀武艺之人在军中易出头,比他们好混多了。
      四人从军的初衷和身世都互交了底子,唯有暮青还是个谜。
      “周兄呢?”韩其初问,石大海和刘黑子都转头瞧去。
      暮青背对三人卧着,未言,似已睡去。
      三人见了未再问,又聊了几句便各自睡了。
      帐子里静了,灯火映着暮青眉眼,光影跃跃,她闭着眼,却显然没睡。烛光暖黄,照得人脸微熏,那唇也红润。暮青皱眉,忽觉那烛火惹人嫌,隔着眼皮跃动,那光好似溪边细碎的波光,又觉那些堵缝的枝叶青草气味太重,好似能闻见松香入鼻。
      她眉头越皱越紧,渐拧成结,似那拧成一团麻的心绪。
      她呼一声坐起来,眸光夹霜带雪,刺一眼那帐中烛台。一坐起,她又想起自己的唇尚肿着,又呼一声躺下,继续翻去一边。
      后边,韩其初、石大海和刘黑子一脸莫名,章同转身卧在对面睡,没瞧见,不然定又有一顿冷嘲。
      暮青重新躺下,却没再闭眼,只深深呼吸,欲平复情绪,然而心中那一团乱麻依旧扰人,那细碎波光,那浅淡松香总在她脑中来了又去。不知几时,身后有石大海震天雷般的鼾声,而她卧于草席,隔帐而睡,帐外蛙声虫鸣声声入耳。
      夜深极,那波光才渐从她脑海中远去,耳畔却依旧能传来男子那懒散微凉的声线。
      活着回来!你若埋骨西北,这天下便伏尸百万!
      暮青忽一甩头,甩开这有的没的的话,想那“五胡滋扰,狼群相伴,风暴流沙,多少将士埋骨风沙,活不到披甲入京当殿受封……”
      她这伍五人皆为前程奔西北,到头来会有几人能活着从大漠荒原踏入盛京繁华地?
      她睁着眼,星眸灿**人,平凡的眉眼,却坚毅如石。
      她一定,披甲入京!
      新军营卯初晨练,校场简易,新兵摸不着刀枪,到了校场只有马步、负重、长足。
      长足便是跑步,步兵需善走,足轻如奔马者才属精兵。
      沙包绑在腿上绕着校场跑,马步、举石、长足,轮换操练。新兵大多是穷苦出身,便是削瘦单薄的少年也有把子气力,但一上午的操练下来,所有人都像泡了水,湿透了。
      江南六月天,午时日头灼,校场在山脚下,尚能吹着山风。饭前歇息,众人一窝蜂地涌去树下,打着赤膊乘凉。如此景致里,还穿着军服的人就显得格外扎眼些。
      石大海边拿着脱下来的军服擦汗边问暮青,“周小弟咋不打赤膊?不热?”
      暮青倚在树下,转开脸,只拿衣袖轻轻拭了拭前额汗珠,淡道:“忍得住。”
      “这有啥好忍的?这六月天的,你也不怕捂出暑热来。你瞧刘小弟,章小弟,还有韩先生,呃……”石大海本想说还有韩其初,结果一转脸,见韩其初尴尬一笑,他也没打赤膊,只稍宽了衣领,从树下拾了片巴掌大的树叶当扇子,正扇着风。